西班牙革命中的工人自治 2

然而，尽管西班牙无政府主义的命运因地区和时期而异，在这六十年间存在于西班牙的革命运动实质上都是无政府主义的。即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无政府主义先于马克思主义，社会民主主义和之后的布尔什维克组织衰退的时期，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依然保留了它们巨大的影响力和革命的热情，西班牙工人运动的历史残存着自由主义并且经常用来与西班牙的马克思主义运动相区别。“总的来说，一小群组织精良的无政府主义者在社会主义区域驱使着社会主义者走向左翼，”Brenan观察到，“而在主要是无政府主义者的区域，社会主义者是杰出的改革者。”是无政府主义而非社会主义决定着西班牙工人运动的发展变化——在西班牙反复进行的大罢工，在巴塞罗那和安达卢西亚的城镇和乡村里反复发生的暴动和发生在地中海沿岸城市的工人武装和雇佣的暴徒之间的枪战。

必须强调的是，西班牙的无政府主义不仅仅是一个嵌入了繁杂理论的模型。它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方面，是西班牙人民紧密结合的村庄和工人阶级社区内激烈的邻里生活；另一方面，同样的，是对巴枯宁提出的地方分权的生活理论的阐释，互助和自我管理的民间组织。本书讨论了西班牙拥有的长久的农业集体主义传统并对Joaquin Costa的《Colectivismo Agrario en Espagna》进行了仔细研究。因为这种传统明显是前资本主义的，所以西班牙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它是不合时宜的。事实上，作为“历史上的反动派”，西班牙社会主义者围绕马克思主义的宗旨建立了他们的农业理论，即农民和他们的社会形式不具有长久的革命价值直到他们被“无产阶级化”和“工业化”为止。确实，村庄越早衰败，村民们也就越快的成为了无产阶级。由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本身的机制所训练，团结，组织起来（马克思）——一个明显的阶级和独裁的“机制”——西班牙将能更快的推进社会主义的任务。

相比之下，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选择了一种决定性的不同的方式。他们寻求村庄的前资本主义和集体主义传统，滋养他们并使其有活力，唤起他们的革命潜力作为互助和自我管理的解放模型，并推广它们以消除由工厂系统培育的服从，等级观念和独裁观点。在注意到无产阶级中的“资产阶级”（一个被巴枯宁晚年常常提起的词语）后，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尝试利用在农民和工人阶级中的前资本主义传统来反对同化工人观点的专制工业理性。在这方面，他们的努力受到那些复兴这些传统日常的移居城市的乡村工人组成的无产阶级的喜爱。在巴塞罗那的无产阶级的革命热情——就如同彼得格勒和巴黎的无产阶级一样——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这些工人们从未始终沉溺于一个世袭的工人阶级，完全脱离了前资本主义传统，农民和工匠也是如此。在地中海沿岸的西班牙城市里，许多工人都保留着在非资本主义文化下——一个在生命的每个时刻都没有受到打卡钟，工厂勺子，工头，机器，高度管制的工作日以及大城市里雾蒙蒙的世界来严格限制的生活记忆。西班牙无政府主义在这些敌对传统和情感造成的紧张环境中蓬勃发展。实际上，在西班牙出现了一个“日耳曼无产阶级”（巴枯宁所用的另一个短语），它在UGT和天主教联盟间游荡，它的政治观点，在不明显的保守下改革常常与加泰罗尼亚和地中海沿岸的大多数阶级跌落（déclassé）的工人阶级相冲突，导致了整个西班牙无产阶级内部的冲突局势。

归根结底，在我看来，西班牙无政府主义的命运取决于他们创造自由主义组织的能力，这种组织可以将村庄的前资本主义集体主义传统与工业化经济和高度城市化的社会结合起来。我说的不仅仅是在西班牙农民和无产阶级之间的机械性的“联盟”而是更加有机的，全新的组织形式和感性的，将革命的自由特征引入生活在冲突的文化下的两个社会阶级之间。大多数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都不怀疑西班牙需要一场组织良好的自由主义运动，但是这种运动能否反映出乡村社会或者工厂社会？如果有冲突，这两者可否在同一运动中融合而不违反自由主义和地方分权，互助及自我管理的原则？在1848至1939年间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古典时代，一个强调工业无产阶级在所有社会结构下的“领导权”的时代，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遵循历史的轨迹揭示了这种时代自身身的局限性.并且创造了无政府主义组织形式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