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游戏批判
作者: anarchy247
来源: 于2022/6/17拾获于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66910345/answer/2533097784

从单机游戏—>MMO—>手游,我们不能把这个转变过程剥离开来。给三者设定一个同质化的基础,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互相比较根本不成立。

很明显这三种游戏的生产方式就不同。如果说劳动始终是这个工业时代的主旋律,那么游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不能脱离其生产配置。比如意识形态批判,就会把游戏抽离出配置,然后批判大众的消费主义,批判具体的游戏框架、剧情等等(为了重塑某种文化),从而忽视游戏本身的建构过程,并起到误导性作用。它是要通过某种话语来主导大众意识与社会生产。这种批判,这种提问,是不可取的。

比如说,曾经的单机游戏是中产阶级家庭与大众娱乐的产物。所以它有两个基本面貌。一面是稳定的科层制度,辛勤的上班族,还有和睦的家庭。游戏主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家庭润滑剂,同时也充当了学生之间社交符号。另一方面,由于资本主义本身并不能完全被静态制度所稳定,它还有面向社会大众娱乐需求的一面。所以游戏在这个时期是作为劳动-娱乐-家庭三元组而被广泛需求的产品。

但是MMO就不太一样了。它是个人电脑普及时代的产物。电脑本身作为生产工具是稳定的,但它同时也兼顾了一部分娱乐需求。网络通信则直接把游戏主机的社会性搬到了互联网上。那么这一时期的游戏自然也就产生了变化。社会性劳动是网游的生产机制,攀比,竞技,符号消费等等变成了游戏生产与盈利的基础。劳动不再单纯隶属于工作场所,现在只要有家庭电脑,那么劳动就可以无处不在。因此,这个时期游戏与工作之间的界限就变得十分模糊。工作室,职业玩家开始成规模地出现。既然游戏本身具有了劳动的属性,它也在内部实现着虚拟商品的生产,那么为什么不能把它当作一种职业和一种新买卖呢?所以,随着游戏的演化,我们见证了许多pay to win的恶俗游戏,有钱人只要收买劳动力并把虚拟商品与金钱挂钩即可。游戏开始更多地与社会生产方式产生关联。在庸俗的人眼中,游戏的身份与道具无疑也具有社会价值。它们的价值与社会性有关。

如此一来,游戏渐渐地有了一种转变。比如自动战斗和外挂系统的出现。原本,比如点卡模式,是为了榨取玩家的劳动与时间:游戏需要与时间挂钩,因此资本主义清教伦理的时间观念与生产率的计算仍是重要的。但这恰恰意味着,商品交换行为在网络游戏中再次出现。那么,为了实现更高的生产效率并缩短工时,外挂和自动战斗系统就不可避免地被玩家广泛需求。这时游戏产生了一种不伦不类的形象。它原本是设计了可供游玩的战斗和剧情,而这些才是游戏的基本构成。但是现在设计了剧情是为了跳过,设计了战斗是为了实现自动战斗,因为游戏要完成劳动与生产的目的。所以我们大可以提出一个问题: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必要设计那些多余的系统,如果它们只是为了伪装成游戏的形象的话。一方面,游戏需要吸纳劳动之流实现自身的盈利,另一方面,劳动重新掌管了游戏,并且改造游戏,使之变得可笑。现在,游戏逐渐被公司当作管理模式也有了现实基础,不过终究是可笑的游戏,毫无意义的游戏。

所以我认为,到了手游时代,游戏已经翻转了自身,它再次进化,已经不再是游戏,而是劳动与监视的工具。随着智能移动设备的普及,社会生产与社交性进一步得到了提升,对劳动和时间的萃取也变本加厉起来。卡牌集换要素,在过去还是玩家与玩家之间的行为,但是现在它转变为所有玩家围绕着游戏本体的互动。也就是说,手机游戏主导了玩家之间自发的社交性和游戏行为,从而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卡牌与美少女,数值与稀有度,现在全都是为了刺激力比多并使之转向劳动/消费的伦理。虚拟偶像被设计出来,就仿佛是为了把真实悄悄地替换,为了稳定劳动-消费-监视的生产配置而尽情表演。所以如今游戏将变得不复存在,一切都只为利润、劳动、奴役而设。

并且手游还有一个特征。它大部分时间是免费的。这是从MMO进化而来的一个特性:点卡系统向虚拟商品交换转变,而虚拟商品的交换现在被一个名为“游戏”的装置所独占。所以只有免费模式才是榨取利润的最佳模式。这时就出现了一种群体:手游贫民和手游蝗虫。他们之所以被恶毒的游戏厂商容忍,并且时不时地得到一些面包屑,是因为他们作为生产基层而存在的。欲望消费必须构建在社会性上,而这些手游贫民是必不可少的欺压对象。

也就是说,手游贫民在手机游戏上投入的越多,他们制造的虚拟利益空间也就越大(企业得到投资的机会也就越大),但同时他们也必然变得越来越贫穷。不但在游戏上变得贫穷,还因为浪费了大把时间和精力而在生活/知识/技能上变得贫穷。

所以这种生产和欲望的导向制造了一种幻觉——有钱大佬是拯救游戏的使者/英雄——他们是劳动的拯救,虚拟商品价值的实现。仿佛在手游贫民看来,自己的游戏发展越壮大,自己就越能从中受益(更多的面包屑)。甚至游戏厂商为了流量,也会通过回扣鼓励这么做。因此,一种崇拜金钱的社会文化与虚拟商品的拜物教就被构建起来,在手游里一掷千金也就不奇怪了。

所以,如果我们目睹了手游的现状,就会不难理解为什么声讨和批评游戏的呼声会越来越高了!但是,这种呼声与批评(比如意识形态批评)本质上是保守的,因为他们仍然妄图把劳动伦理强加给游戏本身,倒果为因地看待事情!

然而,游戏的问题,只有游戏能解决。我们的时代恰恰丧失了游戏的精神!

手游贫民们,联合起来!你们失去的只是枷锁,得到的将是世界!